維羅妮卡走出那扇門的時候，已經是下午七點十五分。她的身體不自然的彎曲著，深深的弓著腰，雙手緊緊抱著肚子。幾乎是一步一趔趄的走下了樓梯，幾次不得不靠在欄桿上，艱難的喘息片刻才能繼續走下去。豆大的汗珠從她額頭滾下，白色的襯衫已經被汗水浸透。

她的身後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血腳印，直到走到門口才被塵土湮沒。

維羅妮卡拖著沈重的左腳走出了皇後街，幾乎是在剛拐進陰暗小巷的同時她就跪倒在地上。一口血猛地噴了出來，夾雜著內臟的碎片。大概是被血嗆到了吧，她近乎虛脫的趴在地上，右手撐在血泊裏，左手緊緊捂著自己的嘴，壓抑著劇烈的咳嗽。殷紅的血液沿著指縫淅淅瀝瀝的滑下。

咳了好一會，她終於平靜下來，用發抖的手拿起垂在胸口的十字架，用力咬進嘴裏。

漆黑的念力包裹了她。源源不斷的生命力被強行送進體內，維羅妮卡劇烈顫抖起來，壓抑著湧到喉間的慘叫。

等到一切都平靜下來之後，維羅妮卡重重倒在地上，急促的喘息著。臉頰貼在骯臟的地面上，她卻毫不在乎。

“……真可惜。”她笑，“本來想把那只蜘蛛撕下來送給他的，他卻不想要啊。”

好不容易才找到這麽合適的合作夥伴呢。

太可惜了。

“他還是太善良了呢。”

所以，大概不會有下一次合作了吧。

以後的路，她只能靠自己走了。

仍在顫抖的手撐著地面，支撐著身體慢慢爬起來，她安靜的看了一眼衣服上的血跡，含含糊糊的笑了起來。

“要先換衣服才行啊……”

維羅妮卡仰起頭，空洞的註視著暮色/降臨的天空。

“回去太晚的話，小傑和奇犽會擔心的。”

……

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……

酷拉皮卡和旋律坐在汽車裏，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。旋律沈默了很久，還是擔心的看了一眼酷拉皮卡。

“酷拉皮卡，你沒事吧？”

酷拉皮卡微微前躬的坐著，頓了頓才回答旋律的問題。

“我沒事。”

“那位小姐……”

“放心吧，我不會再和她合作了。”

“誒……？”

旋律睜大了眼睛。酷拉皮卡垂下眼簾，眼神是如深淵一般不見光的黑。

“她應該也不會再來找我了。”

他說。

“我們都無法接受對方的行事方式，僅此而已。”

旋律微微嘆息一聲，沒有再說話。

她沒有告訴酷拉皮卡，那個時候，那位小姐的心聲，黑色巖石上的裂縫又一次出現了。

只是這次，那道裂縫更長也更大，長到足以讓她窺見她內心深處的隱約一角。

那是多麽、多麽……

……

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……

維羅妮卡回來的時候，換了一件酒紅的上衣，嘴唇上塗了口紅，越發顯得她膚色白皙。黑色的十字架垂在胸口，閃動著幽暗的冷光。

她帶了兩份限量版的蛋糕給奇犽和小傑。

“給，特地給你們兩個買的。”

“啊！謝謝你呀維羅妮卡！”

小傑接過蛋糕，鼻子動了動，他奇怪的探出頭來，繞著維羅妮卡左聞聞右聞聞，好奇的看著她。

“維羅妮卡你受傷了嗎？你身上有血腥味哦。”

……明明洗過澡了，還是聞出來了嗎？

維羅妮卡微笑起來，伸手捏住小傑的鼻子。

“每個女孩子都有那麽幾天的，小傑你的鼻子有時候還是別那麽靈比較好哦？”

“痛——！對不起啦維羅妮卡！我下次不會了！”

小傑連忙道歉，維羅妮卡松手後，他連忙揉著通紅的鼻子跳到了一邊。

奇犽在一旁冷眼旁觀，當他的目光移到維羅妮卡身上時，對方很可愛的沖他眨了下眼睛，將食指抵在唇邊，小小的噓了一聲。

‘別告訴小傑哦。’她的眼神這麽說道。

奇犽怔了怔，而後將頭扭向一邊。

算了，隨便她吧。

晚上的時候，維羅妮卡敲了敲奇犽的房門。

“抱歉，能幫個忙嗎，奇犽？”

陰暗的走廊中，她的臉色越發顯得蒼白。奇犽撐著門看了她一會，還是放下了手。

“進來吧。”

維羅妮卡手裏抱著一卷繃帶，兩塊白布，一瓶碘酒，一盒藥膏，進門後左右環顧了一圈，沒有找到椅子在哪。

“坐床上就好。”

奇犽在她背後說道。維羅妮卡猶豫一下，還是在床邊坐下了，將手裏的藥物遞給他。奇犽楞了楞，伸手接過。奇怪的看著她。

“你能幫我上藥嗎？”維羅妮卡苦笑了一下，“傷口的位置不好。我夠不太到。”

……果然是受傷了啊。奇犽想。

女人每個月都有那麽幾天這種鬼話能糊弄小傑但是糊弄不了奇犽。維羅妮卡進門時候身體不自然的左傾，已經足夠告訴奇犽很多事了。不過他沒想到她會主動告訴他。

“為什麽不告訴小傑？”

維羅妮卡一邊吃力的卷著上衣，一邊思考著這個問題。

“唔……要說的話，不太想讓小傑擔心吧。”

“那為什麽又告訴我？”

“告訴你也沒什麽關系吧。”維羅妮卡笑笑，將上衣別好，開始拆背後的繃帶，“奇犽不會在乎這點小事吧。因為，奇犽你很討厭我嘛。”

奇犽本來想反駁什麽，卻在看到她背上綁的歪歪扭扭的繃帶間露出的慘狀時住了口。

“……這是，怎麽回事？”

被血染紅的繃帶一層一層揭下，露出背後那道猙獰至極，深可見骨的傷口。長長的從右腰斜貫到左肩，幾乎要把她整個人一分為二的巨大傷口。奇犽幾乎能在綻開的傷口間看到粉白的骨頭。

“這種傷口不是包起來就能好的吧。”他皺眉，“你也不縫起來……啊……”

奇犽忽然想起來了。

因為她和他們的相處太過自然，以至於他都忘記了，她能被人看到的幾率不過是億分之一。

就算找醫生也無法得到幫助吧。

維羅妮卡倒是很無所謂。

“包起來上點藥就好了。沒事的。”她說。

奇犽沈默片刻，用幹凈的白布蘸飽了碘酒，準備幫她清洗傷口。

“說起來，你到底怎麽弄成這樣的。”

“遇到了——嘶！！！”

維羅妮卡因為思考而分神的間隙，奇犽眼疾手快的將手裏的白布摁在了她的傷口上，一下子疼的她脊背筆挺，傷口再度滲出血來。奇犽一把摁住她的肩膀，一邊消毒一邊和她對話幫她分散註意力。

“遇到了誰？”

“嘶……你輕點，真的很疼啊……我遇到了一個仇人。和他打了一架。”

“你也有仇人？億分之一的概率也能結仇嗎？”

“我也不想啊。”維羅妮卡嘆了口氣，“可是也沒辦法啊。”

奇犽替傷口消完了毒，拿起藥膏替維羅妮卡抹上，手底下的肌肉不住顫抖著，而維羅妮卡的語氣卻還是平靜的，只偶爾倒抽幾口冷氣，不知為何，奇犽忽然很好奇維羅妮卡此刻的表情。

……還是在，笑著的嗎？

為了分散維羅妮卡的註意力，他還是和她聊了下去。

“那麽，你跑了？”

“我贏了。”

奇犽一臉鬼才信你的表情看著維羅妮卡。從她肌肉均勻卻不豐厚的背部看到纖細的手腳，又回到單薄的肩頭。

“怎麽可能，就你？”

“所以說，念能力是很神奇的呀。”

維羅妮卡輕聲笑道。

再問下去就涉及到念能力的秘密了，同時有兩個能力也不是罕見的事情，念能力者一般都不會告訴別人自己的必殺技是什麽，奇犽也不會去問，於是他非常自然的岔開了話題。

“你那個讀取物體記憶的能力，是特質系的嗎？我以前遇到過一個能讀取別人記憶的念能力者，那個能力還真的挺麻煩的。——說來，同為特質系的能力者，她可比你能打多了。”

“人和人是不一樣的。”維羅妮卡笑笑，“再說了，我本來就不太可能變成你們這種很強的念能力者啊。”

“……怎麽說？”

“因為我死過一次。這個身體是在原有的基礎上重塑的，生命能量本來就很少吧。打個比方，念的基礎是氣吧？小傑一次能放出的氣最大是3000氣，你是2400氣，我只有50氣。以修煉出來的氣的量度來說，小傑是6000氣，你是5000氣，我最多只能練到70氣。”

維羅妮卡不厭其煩的解說著。

“作為特質系的能力者，我能夠用來強化肉/體的氣本來就不像強化系和變化系那麽多。最多只能有10氣被用來強化肉/體，50氣都被拿去發出念能力了。我的身體一直都不算很好，很難激發出更多的生命能量，自然也無法和你嘴裏的那個特質系念能力者比較啊。”

奇犽看了看她，把繃帶的一頭塞在她手裏，從腰部開始幫她纏繃帶。

“是嗎？那你的念能力一定很廢柴了——畢竟只有50氣。”

維羅妮卡很輕很輕的笑了一聲。

“所以說，念是很神奇的呀，奇犽。”

……

…………

………………

皇後街109號，二樓。

年輕的女人面無表情的註視著房間裏的景象，拿出手機撥出了一個號碼。

簡短的幾聲嘟嘟聲之後，對方接了電話。

“團長，飛坦死了。”她說。

月光從窗邊照了進來，如同在一地棕紅的血跡上塗抹上一層銀霜一般。那銀輝將房間映照得半明半暗，明亮處越亮，黑暗處越黑。

在明暗交界之處，飛坦金色的眼睛陰冷的註視著。

四分五裂的肢體被整整齊齊的碼好，手臂甚至被很仔細的交疊起來。而那斷裂的頭顱被放在最頂端，連發絲都梳理的一絲不茍。飛坦的臉帶著死屍特有的蒼白。

這是女人這個月見到的第二具團員的屍體。

上一次見到的，是剝落列夫。

也是和這次一樣，擺放的格外仔細，就像一件再精心也不過的禮物，只差綁上精致的緞帶呈遞到你面前。

就連墻壁上那個用鮮血畫成的圖案也是一樣的。

赤紅的，薔薇十字。

女人的眼底湧起暴虐的火焰。

“這是挑釁，團長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我愛你們喲，早安(??????)??

BGM：川井憲次-《傀儡謡 - 怨恨みて散る》

歌詞如下：

一日一夜に 月は照らずとも 【一晝一夜 即便月光不出】

悲傷しみに 鵺鳥鳴く 【鵺鳥依然悲鳴】

吾がかへり見すれど 花は散りぬべし 【縱使返視過往，花朵應已雕散】

慰むる心は 消ぬるがごとく 【心受撫慰，猶如消逝】

新世に神集ひて 夜は明け鵺鳥鳴く 【神祇匯集於新世，天破曉，鵺鳥啼】

咲く花は 神に祈ひ禱む 【花朵綻放，乃對神的祈禱】

生ける世に 我が身悲しも 【今世此生，盡管我身如何傷悲】

夢は消ぬ 怨恨みて散る 【夢已消逝，含恨散滅】

☆、2003年9月12日，阿忒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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